文艺漫谈|我们为什么需要诺贝尔文学奖?

日期:2023-01-30 11:24:13 作者:fuli 浏览: 查看评论 加入收藏


我们只能把这些昏聩的行为理解为一种试错。人类理性是有限的。诺贝尔先生本人不也炸死了兄弟、炸残了老爹。他们不完整的遗体滋润了科技的沃土,那些侥幸忝列“伟人”的人,有助于世人的心态调节,认清“奖无完奖”的现实。

经过一个世纪的试错,评委们在品位、深度和胆量上显然有了长足的精进。1909年塞尔玛·拉格洛夫得到的评语满够得上一篇小学生作文——“因为她作品中特有的高贵的理想主义、丰富的想象力、平易而优美的风格……”

到了2004年,耶利内克的获奖理由里出现了“musical flow of voices and counter-voices”,让各国的新闻工作者绞尽脑汁。

虽然托翁没能在斯德哥尔摩朗读他的《天国在你们心中》,但是早期的诺贝尔奖评委们似乎还相信,最伟大作家和作品应该尝试把涉及人世的终极问题一网打尽的。否则,拉格洛夫们不会领到那些大词,而老派的现实主义作家,罗曼·罗兰、法朗士之类,也不会得奖。这种信念,在文学专业化、学科化已成事实,活跃的批评业把小说、诗歌、戏剧搬上解剖台用一千倍放大的当下,仍然没有太大的变化。每个严肃作家都必须和普世价值发生关联,就像每一张五星级饭店的门卡,都应该能打开一间舒适房间的大门。

包括中国社科院外文所的那些贤达在内,我们之所以依然如此关心诺贝尔文学奖,关心得了奖的、没得奖的和再也不可能得奖的,因为我们很难割舍对完美的念想,总盼着文学能做些天大的好事——攘外也可,安内也可,即使不能抵抗该死的通胀,至少帮着读者练出一根抗通胀的神经。

是的,瑞典人也是我们这边的。新千年以来,很多人学会了一种名叫“认真你就输了”的养生之道,诺贝尔文学奖却保持了足够的矜持,2002年的凯尔泰兹、2003年的库切、2007年的莱辛、2009年的赫塔·米勒,这些人的获奖,证明了评委们须臾不敢忘忧,他们肃穆的灵魂仍在20世纪的烂摊子里沉吟不出。

在《纸上的王冠》这本书里,我看见了几个常年热门,但获奖可能一直不大的名字:阿摩司·奥兹,当世最知名的以色列作家,他的小说对诺贝尔奖的品位来说,太温情、太通俗易懂,选他得奖,恐怕满足不了评委们慧眼识珠的欲望;米兰·昆德拉,走红太早、太容易,想要得奖,必须得有巴尔加斯·略萨的耐心和多丽丝·莱辛的体质;玛格丽特·阿特伍德,上厕所都在写字的大才女,拿奖拿到手软,诺贝尔奖到不了手,皆因人前尽显聪明风趣,活得太滋润。

有意无意地,那些坐在瑞典文学院的评委们只看好那些低调而有大悲悯的人——脑子里总有点什么想不明白,故而使着拙劲逆流而动。赫塔·米勒是如此,勒·克雷齐奥也是如此。他们可以效法道家乘桴浮于海,但是一定要保持“哀矜勿喜”的儒家戒惧。

托诺贝尔的福,有成就的严肃作家每年得到一次被下注的机会。九、十月间,博彩公司把盘口推上网站首页,两眼通红的书商去庙里烧香,媒体一次一次翻开旧账,博尔赫斯、卡尔维诺、普鲁斯特、乔伊斯、卡夫卡、纳博科夫、托尔斯泰、易卜生、康拉德、鲁迅,卡片一张张丢到人们面前,无数个声音高叫着“我早就不相信诺奖了!”“我再也不相信诺奖了!”

可是,每年到了纪念辛亥革命前夕,世界上总会有个作家,被宣布为一笔100多万美金巨款的得主。随后,不管这个人是当晚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气,举行豪华游艇派对,还是像耶利内克那样杜门不出,抵御金钱的腐蚀,全世界有心智的读者都会开始研习他或她,到得奖那一刻为止的人生,分析他或她的文学成就是如何拖延了人类走向最终的堕落。

《纸上的王冠》收集、胪列了如此多的“遗珠”。在第三次世界大战来临之前,或者在诺贝尔基金会没有倒闭,也没有被工商局查封之前,这个奖仍会风雨无阻,每年一次地颁发下去——以此制造文学仍在对所有民族、所有社会和国家发生影响的幻觉。至于你和我,则依然可以在哪怕是最与世隔绝的时刻,独自翻开书页,去享受这个幻觉。

文章来源:经济观察报-书评增刊

图片来源:图虫创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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